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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祖母赵汝英生于1894年10月15日，山西省寿阳县宗艾镇人。卒于1990年1月25日，享年96岁。祖母虽已仙逝十几年，然而她亲切的话语、慈祥的笑容；高尚端正、勤劳、善良的品德；干净、利索的身影，仿佛一直与我同在，永远不能使我忘怀！

　　祖母身世坎坷，叠遭忧患。十几岁嫁到冯家这个大家庭后，勤勉持家、任劳任怨。照顾公婆及家人，一生中伺候、哺育过冯家五代人。祖父英年早逝，祖母坚贞守一，效欧母“画获教子”，独自抚养父亲冯永福读书成人。祖母一生淡泊、清苦、不慕容华，甘守清贫，不失自己的操守，致成冯家世代书香。

96岁高龄的祖母

　　我们姐弟三人都是在襁褓中祖母用奶瓶将我们一口一口地喂大的。从我记事时起，世界上最亲的人就是祖母。祖母那带有浓浓乡音的儿歌：“拉大锯，扯大锯，姥姥家唱大戏，猫儿上炕捏窝窝，狗儿下炕去烧火……”伴随着我们童年的成长，至今萦绕于耳。

　　祖母有一双灵巧的手，每逢年节她都要剪些窗花贴在窗上，家里有了祖母剪的窗花，过年的气氛就变得更加浓浓的。我看着剪刀在祖母的手中转动着，几下就剪出了“喔！喔！啼的大公鸡”、“鲤鱼跳龙门”、“囍”字……然后将这些窗花染上五颜六色，好美丽！好奇妙！我也用个小剪刀学着剪，祖母耐心地教，也许我的人生走上了艺术创作之路，是从小受到了祖母的启迪。祖母亲手给我缝制的小花裙子，比当时王府井百货大楼、东安市场卖的还要时尚、漂亮。在“六一”儿童节幼儿园的联欢会上，我穿着跳舞、唱歌、表演节目，引来许多小朋友和家长的赞赏和羡慕。

　　祖母也是烹饪高手，她做的山西家乡拉面、拨鱼……色、香、味俱全，谁见了都会食欲大振。每当祖母和面蒸馍馍时，我们姐弟都会围在她身边，看祖母用剪刀将一个个小面团塑造成各式各样的小动物，然后上锅蒸。看着锅里冒出的冉冉蒸气，想象着出锅后的小动物会是什么样子？当祖母揭开锅盖那一刹那，哇！好漂亮的一锅白白胖胖的小刺猬、摇着尾巴的小鱼儿，竖着两只耳朵的小兔子，还嵌了两粒红豆做它的眼睛，好生动！我们拍着小手，欢快地围着祖母跳着、叫着、我要：“小兔子！”我要：“小鱼儿……”这一锅锅刚出笼的白面馍馍曾给我们的童年带来了多少欢乐啊！

　　祖母的父亲是清末秀才。祖母从小深受诗书礼教的影响，品德高尚，为人正直、善良、淳厚、乐于助人。教育我们从小要努力学习、奋发向上，长大后做对社会有用的人。她常对我们讲：“假如地上大到有一锭金元宝，小到有一根针，没有人要，也没有人看见，你也不许捡起归为己有。”祖母的道德操守高于常人。论语上说：“富贵人之所欲也！不以其道得之，不处也。贫贱人之所恶也！不以其道去之，不去也！”祖母之德，可以当之。祖母以她自身美好的品质、高尚的人格教育着我们，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，使我们终身受益。

　　上学后，我们姐弟三人学习非常努力，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。每当我考了100分，从学校跑回家高高地举起成绩单先给祖母看；大弟冯健学会拉小提琴的第一首曲子，第一位观众就是祖母；小弟冯仪在幼儿园学会背的第一首儿歌，回家后急着要先背给祖母听，每当这时祖母的眼睛就会笑得眯成一条缝。我们姐弟三人在感情上对祖母是如此的依恋，祖母也为我们的家，我们姐弟三人的健康成长呕心沥血、殚精竭虑。

　　1966年史无前例的“无产阶级*****”开始，我们家因为出身资产阶级，被***抄家，祖母及父母均被***残酷殴打，带高帽子游街、揪斗、罚跪、极尽人身侮辱与攻击，并被从北京遣返回祖籍山西省寿阳县桑窊村。

　　在乡间的生活艰苦备至，不但被强迫劳动、干最苦最累的活，还要承受政治及精神上的迫害。而祖母无论身处任何逆境，从不怨尤，泰然处之。黎明即起，整日辛勤操持家务，下地干活。同时鼓励我们要健康向上，不向横逆低头。她人性中许多高贵的品质，在那艰难卓绝的岁月中为全家人做出了榜样。她凝聚着、引领着全家人走出**中那血雨腥风最黑暗的日子，熬到了打倒“***”的那一天，全家人**回到了北京。我们姐弟也在那艰难困苦的岁月中成长了起来，分别上了大学，受到了高等教育，也都在各自的工作领域有了成就。如果今天祖母在天之灵有知，她会含笑于九泉。

　　祖母的性格宁静、安祥，一生从不与人争执，从不说是论非，宁可自己吃亏，也要多为他人着想。祖母的美德，在亲朋、邻里间受到非常高的尊重。我的姑奶奶——冯静婉（系清末大学士祁隽藻第二十一世孙媳），每次来我家对祖母都是亲热备至。她讲：“每次来看嫂子，就是回娘家”。可见姑嫂感情至深，也可见祖母在冯家受到的爱戴。

　　父亲是祖母唯一的爱子，几十年母子相依为命，父亲极尽孝顺，1982年父亲突遭不幸身故。以祖母高龄，全家惊惧，恐祖母年高担当不起如此巨变。后祖母知之，虽内心悲痛，但仍不失常态，每日辛勤操持家务，又为抚养我的女儿尽心尽力。

　　祖母在历近一个世纪的漫长人生旅途中，真如般若。心经上所说：“心无墨碍；无墨碍，故无有恐怖，远离颠倒梦想，心如涅盘。”祖母直到临终，头脑都非常清醒，从不呓言，清明在躬，志气如神，可谓君子坦荡荡。当年远隔重洋在美国读书的小弟冯仪当晚来电话讲：“我梦到父亲搀着祖母，祖母拄着手杖向西走去。”祖母的贤德，孙儿的孝敬，心心相印。

　　在祖母的追悼会上，祁隽藻第二十一世孙祁景杨（著名医生）系祖母妹夫，他的一副挽联高度概括了祖母高风亮节的一生：

　　中岁竟丧所天，值动乱流离播迁，饱历艰辛。晚景乐含饴，方祝期颐登上寿；

　　耄年又失爱子，抚诸孙夙夜劳瘁，幸皆成立。冬宵闻噩耗，常留懿范感亲朋。

　　祖母之恩，昊天罔极！祖母的美德，祖母的精神，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！

祖母与重外孙女

2003年4月25日于北京

此文曾发表于2003年第三期《寿阳家》杂志，今略作修改。